[叶黄] 绝处逢生 13
全民打丧尸
----------------------------------------------
68
黄少天有些恍惚，他的注意力被回忆纠缠着不放，一直到对面的张新杰接连叫了他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张新杰用手指敲了敲黄少天面前的桌面，发出“笃笃”两声。
黄少天被这声响动拉回现实世界。他错愕地抬起头，反问了一句：“什么？”
“这是我想问你的吧。”张新杰说，“你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走神了而已。”黄少天嘴上搪塞一句，心里的疑问却随着好奇心的扩大，愈发地水涨船高起来——刚刚脑海中闪过的种种画面实在不像是虚幻的世界，况且记忆中的体感与声音都太过真实，黄少天实在没法说服自己那些仅仅是自己的臆想。更何况，他想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虽然黄少天目前已经想不起来那句话是发生在怎样的语境下了，但是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那就是叶秋的声音。
即便和现在的音色有着细微的差别，但那副语调，黄少天坚信不是误认。
见黄少天不打算说，张新杰也不勉强了。他目光示意了一下黄少天手上的手机，问：“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黄少天想了想，说：“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不好说，可能是半小时后，也可能是几个月。”张新杰说，“这不是我能左右的。”
黄少天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这么和你说吧。”张新杰道，“叶秋能否醒过来，全凭他个人意愿。”
黄少天把手机递还给对方：“你不如说直白点吧！我在这猜半天，感觉一点边都没挨着啊。”
“好吧。”张新杰点点头，接过手机，转而将手边的几个文件夹递给了黄少天，“这几个东西和我们要聊的事情有关。”
黄少天一头雾水地接过来：“什么东西？”几个文件夹并不厚，拿在手里也轻飘飘的，能够很轻易地感觉出里面的内容很少。黄少天随意地拿起最上面的那个文件夹翻开看了一眼，上面一大堆看都看不懂的专业性术语，直接就把他搞懵了。
黄少天艰难地扫了几行文字，除了觉得费劲没别的感受。于是他只能表态道：“我没怎么看懂，这是什么文件吗？有什么用？”
“这是一份课题简述报告。”张新杰道，“简述的内容是关于病毒干扰现象的。”
张新杰端起一旁的杯子喝了口水，接着解释：“所谓的病毒干扰现象，原理是基于病毒进入机体后的作用机制来完成的，其中最为核心的观点，就是当两种或两种以上的病毒进入宿主体内后，各病毒间的作用毒性均会发生改变。
“其中，有一种现象为：当宿主同时感染两种病毒时，可能会出现其中一种病毒抑制另一种病毒增殖的情况。这种现象就叫做病毒干扰。”
黄少天听得云里雾里的，心说这题超纲了啊，然而表面上只能点点头，硬着头皮道：“哦，懂了，然后呢？”
张新杰顿了顿，转而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这次大规模的丧尸潮爆发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黄少天先是没反应过来似的愣了愣，过后他才觉出张新杰的话里有话来——
凡事都讲究追根溯源，之前一直疲于奔命没来得及细想，经对方这么一问，黄少天才忽然意识到一个一直被众人忽略的问题：这场丧尸潮，到底是怎样爆发的？
这座城市是不是丧尸病毒爆发的中心暂且不可考，单就病毒本身而言，就存在相当多的疑问等待解答。病毒的传播需要载体，在人类之前，它是寄生于什么宿主上的？而又通过了什么样的方法传播到了人类这一群体中？
最重要的，它是如何诞生的？
黄少天在这一瞬间涌出了大量的疑惑，他看了一眼张新杰，直觉对方就能给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张新杰敲了敲黄少天手里的文件夹，道：“我刚刚提到的‘病毒干扰’的原理，曾经作为一个研究课题的基础理论存在于实验方案中。然后那个课题在五年前，正式投入实验阶段了，交由于C市生物研究所的某支团队。”
黄少天应了一声，突然对于张新杰接下来要提到的事情感到紧张起来。
“具体如何实验我就不赘述了，简单点来讲，就是他们以A、B两种病毒存在干扰现象为主要观点，在多种实验体身上进行实验，以寻求产生此类干扰现象的必要条件。”张新杰说到这里，不知为何停了下来。
黄少天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多种实验体？你的意思是……”没说完，黄少天忽然止住了话头。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心底却已经被这短短五个字背后的言外之意惊得说不出话来。
张新杰愣了愣，像是懂了黄少天想到了什么，失笑道：“你想多了，没有人，只有动物。”
“哦……”黄少天松了口气，“那你继续讲。”
张新杰道：“然后实验就出现了问题。”
69
黄少天没想到剧情高潮来得这么迅猛，他呆了一瞬，几乎是急不可耐地追问道：“什么问题？”
“A病毒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异，并且它的增殖方式与速度都超出了大家的想象，因此实验体们都变得不可控起来。”张新杰叹口气，说，“这就是这场丧尸潮爆发的前身。”
黄少天一时间没能消化如此急转直下的变故，他顿了顿，才又问道：“前身？这么说那次变异并不是现在丧尸病毒的根源了？”
“是的，其实这次丧尸潮的爆发分为两个阶段。”张新杰说，“第一次的爆发非常局限，只在研究所里出现了小规模的感染，并且很快就被人为控制住了。”
黄少天皱了皱眉：“那怎么……”
“A病毒就是丧尸病毒的初级变异体。在经历了那场波动之后整个所里的人都人心惶惶，于是实验进度被大幅推进，没过多久成果的雏形就出来了。”张新杰的声音继续响起，“B病毒作为DIP从A病毒中被分离出来，如果这两者可以在实验体体内产生完整的干扰现象的话，那么这个课题就算是基本上成功了。”[1]
黄少天听到“如果”二字，本能地觉得接下来的内容会不太好。
张新杰像是猜到了黄少天的想法一般，说：“不过就像你所想的，这个结论还没来得及进行验证，A病毒就发生了二度变异，变异后的病毒由实验体误伤研究人员开始传播，丧尸潮爆发了。”
谁也不能料到，一枚硬币抛上天后，落地的一面是正是反；就像有人伸手揭开未知的谜团，却不知道自己触碰的是月桂树的枝芽，还是罪恶之源的魔盒。[2]
真相似乎太直接又太令人手足无措，黄少天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他想到之前随行兴欣时遇到的问题，又问：“你说病毒变异速度很快，那我们之前遇到过个别个体出现了被咬之后及时注射抗体，但是在短期之后依旧被感染的情况，这个也是因为病毒变异的原因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张新杰说，“一是这个抗体本身就存在问题，你应该知道这只是第一代抗体，各方面实测都不完善；二是，既然A病毒可以通过变异变成现在的丧尸病毒，那么丧尸病毒也可以通过变异，再变成其他的任何可能性。并且，我之前和你们喻队沟通过，第二种可能已经发生了。”
“但我记得之前安文逸说兴欣全队都注射过抗体的，那照你这么说，现在不管注没注射过，风险好像都很大啊？”黄少天听着皱起眉，“那老叶那边怎么办？我记得你本来要给他注射抗体的，不知道为什么又算了。”
“那是因为……”张新杰叹口气，“叶秋根本就没有注射过抗体。”
黄少天直接愣住了。
“还记得我刚刚说的为了抑制A病毒而研制的B病毒吗？”张新杰的音量虽然不大，但说出的内容却犹如平地一声惊雷，直接贴在黄少天的耳边炸响，“叶秋放弃了自己注射抗体的机会，把自己当成了实验体。”
70
“注射抗体会改变自身内环境，影响病毒的作用效果。”张新杰似乎也很无奈，“所以他不仅是没有注射，现在也不能注射。”
黄少天沉默了两秒，大脑罕有的一片空白，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为什么？”
“抗体的制备需要时间。但是病毒的爆发太快了。”张新杰回答，“叶秋说，他不能等。”
抗体需要时间，救人也需要。早一点展开救援，或许就能从死神的镰刀下多带回一个人。
黄少天看着他，说不出话。
张新杰说：“所以在病毒爆发的当天，他就申请了以自己作为DIP的载体，并且瞒过了所有人。”
“但是那个时候，你说的那个理论还没有完全得到验证，是吗？”黄少天问。
张新杰对方复杂的眼神里点了点头。
所以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赌局，叶秋在赌那个所谓的“干扰现象”到底适不适用于变异后的A病毒与B病毒。
如果适用，那他就相当于身揣一张免死金牌，即便被感染，也不会出现任何异样。
如果不适用，那他在被丧尸咬到的那个瞬间，未来的路途就已经画上了不可擦除的句号。
赌赢的几率不会是50%，黄少天想，他甚至不知道这两个可能到底各自会有多大的几率发生。而叶秋，却能在那生死一瞬间迅速地做出自己的判断，毫不犹豫地就押上了自己全部的筹码。
张新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对黄少天道：“你手里的文件夹里应该有，叶秋当时手写的申请书。”
黄少天闻言，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翻开了手中的文件夹。张新杰所说的申请表在刚刚的课题简述下面，很容易就能找到。
黄少天怀着一种自己都难以言说的心情将文件夹翻开，一张复印的申请表就赫然出现在眼前。这张表甚至不是打印后自行填写的表格，而仅仅是叶秋手写的几句话而已。显然，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会有人主动提出成为未知效果的实验载体。
黄少天简单地看了两眼，叶秋预料之中地没写多少，在申请原因后面他只写了两条内容：“1、救人要紧2、连丧尸都打不过，说出去还要不要我混了？”落款就是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叶秋。
黄少天攥着文件夹，忽然觉得这样自负到似乎有点嚣张的叶秋，距离他所认识的形象稍微远了一点，又距离他潜意识里所以为的形象，近了一点。
71
还没等黄少天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出现这么矛盾的观点时，他的大脑已经先行一步让自己问出了另一个问题：“他当时做出这种选择，就没有拦一下他吗？”
“怎么没有？申请表的公章是他自己偷溜进办公室盖的。”张新杰苦笑，“老冯发现后气得大骂了三声胡闹，那时候叶秋早就跑得影子都没了。”
黄少天也没话说了，他发现叶秋这人干出什么先斩后奏的事情简直一点也不值得惊讶。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黄少天接受了刚刚的谈话后，转而又问。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张新杰说，“他能尽快醒过来当然是好的，但是接受DIP后他的体内代谢都会受到影响，所以现在的自愈能力不如之前也是可以理解的。”
“换句话说，能不能扛过来，都看他自己。”
等这个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意味着坐以待毙，黄少天习惯了主动，此刻却只能干巴巴地被一个“等”字打发地无所适从。他张了张嘴，打算问问要是叶秋一直没醒过来又该怎么办，然而话到嘴边，却又被黄少天囫囵咽下了。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他想。
于是黄少天话锋一转，又问出了别的疑问：“还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了。”
张新杰看着他：“你说。”
“这些事情，就你刚刚和我说的那些，可以就这么直接跟我说吗？”黄少天的表情有点复杂，像是疑惑，又像是紧张中夹杂了点微妙的欣慰，“这些应该是叶秋的私事吧，我跟他的关系……”说到这里，黄少天卡了一下壳，不为别的，他只是想到了之前在车上的那个和叶秋的吻。
当时自己光顾着一头热血上脑了，连叶秋是什么反应都没来得及细细琢磨一番。当时叶秋好像没什么动作吧？没动作是什么意思？他反应什么时候这么迟钝了？还是说有别的含义？
不想还好，一想黄少天就差点咬到舌头。他收敛了一下自己的脑补，顿了好几秒才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接上：“我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但是你作为这件事的知情人之一，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把事情告诉我会不会不太好啊？”
“没什么不好的。”张新杰说，“即便不是你，换个别的什么人来，我也一样会说的。”
“啊？”黄少天愣了愣，心说这人这么随便啊？怎么感觉职业道德意识很薄弱呢？
张新杰又道：“因为这是叶秋主动要求的。”他指了指黄少天面前那叠文件夹，又说，“你自己看吧。”
又要看什么？黄少天对文件夹这东西都要产生阴影了。他把最下面的那个夹子抽出来，翻开一看，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抬头写着一行大字“保密协议”，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协议条款。
黄少天的目光从上面一直滑到最低端，意外的是在协议落款签名的地方，他看见了“张新杰”三个字，却没有看到另一个人的名字。
“叶秋没签名？”黄少天问。
张新杰“嗯”了一声，说：“当时我把这个东西拿给他，说你还是依照流程签个名，不过不管你签不签，我都会替你把这件事盖下来。结果他看了一眼就还我了。还说没必要保密，统共就那点事情，又不是什么隐私，有什么好保密的。”
想也知道这就是叶秋那人可能说出的话，黄少天听到这里已经不惊讶了，只能想方设法地再多从张新杰嘴里撬一些关于叶秋的事情出来。
“然后呢？他还说没说什么？”
“他还说，要是真有人问起这事你就说你的，没必要遮遮掩掩。”张新杰道，“我问他为什么，他回答——
“‘我说不定哪天就出什么事情回不来了，活得这么遮遮掩掩做什么？这事说起来一时半会儿说不完，愿意花时间了解的，都是出于关心我的目的。’
“‘我领情都来不及，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72
走出张新杰的办公室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黄少天记得自己是下午进去的，出来的时候不过四五点，但是外界的天空却已然没有这个时间点该有的样子了。
昏暗的自然光与黯淡的天色交相呼应，织成一张蒙蒙的灰色大网，将天地都兜在了颓丧的气息之中。
介于外界的光线早早地罢工，因此中心内部的建筑物也提前点亮了灯。如今全城断电，每晚不到七点整座城市就已经陷入了茫茫夜色中，疾控中心因为拥有完善的独立供电设施，这才幸运地成为了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眼下淡黄的灯光接二连三地从窗户内透出来，象征着暖心的希望，又仿佛已经挣扎在被黑暗吞没的边缘，下一秒就将熄灭。
黄少天没有急着回去找蓝雨或者兴欣的众人，而是一个人待了一会儿。
离晚上吃饭的时间还有点距离，因此整个疾控中心还没能热闹起来，多多少少显得缺少人气。张新杰所在的主楼和宿舍区之间有相当大的一段距离，中间隔着一片平坦的空地，人烟稀少的样子衬得整个世界都有点冷清。
短短的一下午接受了过多的信息量，黄少天现在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过载，他的思维不受控制地被反复拉扯到关乎“叶秋”二字的事情上，却又一件事情都没能思考通透。
一方面，他想好好回忆一番对方曾经出现在自己记忆里这件事。
记忆中的夏天数不胜数，黄少天实在是难以将它迅速地与叶秋联系到一起。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那段记忆迄今应该不会很近，因为近几年的夏天黄少天都是在营地度过的，记忆中灼人的高温和难耐的潮湿实在不像是本地的气候，很有可能在别的什么地方。
思路到此就戛然而止，想再进一步就毫无头绪了。
黄少天不知不觉朝着叶秋所在的方位迈了两步，回过神来后又立刻停下了。现在他的心里说不上在想些什么，刚刚和张新杰的对话就像一场史无前例的地动山摇，直接将他摧枯拉朽的心理建设破坏得彻彻底底。
黄少天现在就像是正面对灾难过后的一地狼藉，甚至不知道应该从何下手收拾。他原本以为自己稍微有些了解到叶秋这个人了，现在看来，似乎又是自己想得太少——
张新杰嘴里的叶秋有着孤注一掷的超脱与果敢。
黄少天试着设身处地地将自己放进叶秋之前面临的大环境中，随即发现，即便如此，他也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做出自己的判断。
也因此，他才无法对叶秋那时一瞬间就做出的决定感同身受。黄少天不知道叶秋一笔一划写下那份申请时是什么心情，也不知道叶秋瞒着所有人拒绝注射抗体时的想法，他唯独知道那时叶秋的心甘情愿所代表的分量，并且任凭对方在自己的脑海中留下无法消除的痕迹。
痕迹不多，仅“叶秋”二字而已。
73
本市的冬天时常下雪，今年的初雪却迟迟没有来。黄少天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恍惚间，却觉得那场雪也许再也不会飘落。
他收回视线，又看向了百米以外的遥远的那头。叶秋所在的建筑在他眼里缩成一点方寸，几乎就要看不见。
黄少天眨了眨眼，内心在这一瞬间涌出了千百种感触。他无法追究他的紧张与焦虑、期待与担忧从何而来，但他知道都与叶秋有关。
走一步看一步吧，黄少天再次这么想到，他现在需要的，就是先等叶秋醒来。
不知名的鸟类从寒冬的凛天破空掠过，带出一阵惊耳的啼叫。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灾难降临人世，英雄立于世间。
TBC
[1]DIP：缺陷干扰颗粒，可以干扰同种成熟病毒在宿主体内进行增殖扩散
[2]月桂树的枝芽：这里指代阿波罗，代表光明等
老叶就快上线啦！大家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