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黄] 子不语 (下三)
（大概）算是灵异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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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三
黄少天直愣愣地盯着前方道士的背影，脑海里居然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不过很快他便回过神来，飞快地开始回忆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今天早上他和叶修依约来到了和王杰希约定好的咖啡厅见面，在离开小区的时候黄少天看见了那位小男孩。
到达咖啡厅后，王杰希将他拜托的道士的照片拿出来看了，并且告知两人道士上门的时间为下午四点。而承诺的时间刚到，家门外便有人前来拜访了，门外站着的人确确实实和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样，于是两人便也没再多心。
接着，道士进门后将那件沾血的衬衣处理了，随即便简单地了解了一下事情经过。随后，三人的交谈便被上门寻人的男孩母亲给打断。晚上吃完晚饭以后，三人在小区门口得知男孩出了一起车祸，于是眼下便赶往了医院。
黄少天将思路从头到尾地捋了一边，最后发现唯一有可能出岔子的地方就是在道士刚刚出现在他和叶修眼前的时候了。
再怎么准时，刚好卡着四点整的时候就上门拜访也有点太可疑了，很少有人能准时到这种程度。然而当时他和叶修的注意力都不在这上面，自然也就放行了这个“道士”。
思路一放飞起来就有些不可收拾。黄少天才刚刚把事情经过想通，那边的叶修却已经察觉到不对了。
叶修和道士此时已经又上了一层台阶，两人回头一看，黄少天居然还在楼下傻站着。
于是他出声提醒了一声：“少天？”
黄少天冷不丁地被人从头脑风暴中惊醒，下意识“啊？”了一声。
“想什么呢，不上来？”叶修疑惑。
“啊，哦，没什么，突然出了会神……”刚刚想到的事情没法说出口，黄少天只得摇摇头，匆忙收拾好自己的疑虑，跟了上去。
三人停顿片刻，很快便到达了三楼。或许因为已经入夜的原因，三楼住院部的楼层上停留的人并不很多，甚至可以说是罕见的冷清。偶尔只有匆匆经过的护士迈着步子快速擦身而过，连病人的家属都几乎看不到影子。
男孩住院的病房在三楼走廊的最那端。黄少天一行人走过了大半个走廊，最后才终于在男孩所在的病房门口停下。
病房门的中央位置是一截半透明的毛玻璃，隐隐能够透过其看见病房内部的景况。黄少天在门外看了看，看见病房里有几个晃动的人影，门缝间也泄露出了一点说话的声音，估计是男孩的家属。
于是他回头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后面的两人点点头。不过黄少天的目光落到道士身上，顿了两秒，却改变了话锋：“要不你先在外面等等？我和老叶先进去就行。”
因为他才刚刚突然想到，照现在的局面看来，贸然就让道士接触到那个男孩似乎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毕竟那人的身份尚不明确，来意也暂且成谜。自从他出现以后，那人做出明确表态的事情就只有两件：一是销毁了那件衬衣，二是表示自己需要见一见那位男孩——或者说，那只鬼。
然而如今得知了此道士非彼道士，黄少天便不太敢顺着眼前这人的话来了。
既然不清楚身份，那便不能放任这人为所欲为。眼下他是敌是友都还不知道就这么随他乱搞，说不定结果会很难收场。
叶修听闻，给黄少天递了个眼神。
黄少天察觉到了叶修的疑惑，不过碍于道士在场不方便开口。他把手背过去，在道士看不见的地方捏了捏叶修的手，示意他不用在意。
道士闻言，也奇怪道：“为何？”
黄少天瞎扯了一个理由：“你这衣服太不正常了，一般人看了会觉得你是神经病。现在那个小孩家属情绪还不稳定，你就这么直接进去跟别人说‘你儿子鬼上身了’，他妈妈可能会打到你住院。”
道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道袍，似乎有点被说服了，又似乎有点被“被打到住院”这个说法镇住。过了一会儿，他才无奈道：“那好吧。”
黄少天指了指刚刚他们上到三楼的楼梯口，建议道：“我刚看到那边有休息区，你去那儿坐着等我们吧。在别人病房门口傻站着也挺奇怪的。我们跟他父母说两句就出来。”
道士点点头，转身便走向了走廊的那一边。
黄少天一直目送着那人的背影走远后，才不放心地收回视线，敲了敲眼前的病房门。
病房里的人声突然小了点，接着，一道耳熟的女声才传到了门边：“请进。”
黄少天看了一眼叶修，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这边的病房是两人间，不过只有一个床位上住的有人。靠窗的床上躺着的正是黄少天所经常见到的那位爱踢球的小男孩，不过眼下他双眼紧闭，沉沉地睡着。
见到进门的人，女人顿时露出了讶异的表情：“你们……”
黄少天礼貌地点了点头，道：“刚刚回小区的路上听说了车祸的事情，有点放心不下，所以赶过来看看。”
在黄少天说话的时间里，叶修观察了一下病房里的所有人——
在场的一共三位，一男一女站在床边，年龄看起来比较相近，看样子应该是男孩的父母。还有一位相比之下要年轻一些的男人站在离床尾有一段距离的墙边，此刻看见黄少天和叶修出现，一脸茫然。
听完黄少天的话，女人感激地笑了笑，道：“麻烦你们跑一趟了。还好车祸不严重，只有一些轻微的外伤，刚刚医生也已经处理过伤口了。”
“那他现在怎么样？”黄少天看了看床边，“还需要输液吗？”
“挂的葡萄糖而已。”女人道，“他现在应该是睡着了吧。医生说小孩有可能受惊过度，短暂的昏迷是正常现象。”
亲耳听到并无大碍，黄少天才稍微放了点心。想到这件事发生得很突然，他便问：“车祸是怎么造成的？”
此话一出，女人没有回答，床尾的年轻男人倒是抢先了。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应该是我的全责。”他抱歉道，“是我闯红灯才差点撞到这个过马路的孩子的。”
这话表明了他肇事司机的身份，然而看样子态度还挺诚恳，感觉不像是会这么干的人。于是黄少天不解道：“你闯红灯是因为赶时间？”
“不是的，我下班回家，并不急。”年轻人道，“但是事情有点奇怪。我在看见信号灯变黄以后就已经踩下刹车了，可是之后有一两秒的时间我好像没法控制我自己，感觉就像是有人在操控我，还踩着油门朝那个孩子冲过去。”
光是听描述黄少天就觉得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了。他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很快就又回神了，赶紧刹车，这才没真的撞到人。”年轻人后怕道，“不过没法控制自己真的太奇怪了，就跟鬼上身一样。”
又是鬼上身，这三个字出现得太频繁，黄少天觉得自己都快免疫了。
叶修在一旁问：“是不是你这段时间精神状态不好？”
年轻人想了想，说：“也没有吧。我自己觉得挺好的，也不算疲劳驾驶。”
这个话题再纠结下去也没什么有意义的内容，于是黄少天放弃了这边，转而问道：“他什么时候会醒？”
女人摇摇头：“不知道，可能得明天吧，让他睡一觉也好。”
黄少天点点头，道：“那就好，那我们就先出去了。待会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们俩说，我们会在休息区那边待一会。”
女人立刻道了声谢，起身送走了叶修和黄少天。
两人关上病房的门，重新回到走廊上。
叶修问：“不和他们说说道士的事？”
黄少天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摇摇头，然后拿出了手机，把和王杰希的消息页面调出来，递了过去。
叶修：“怎么了？”
黄少天说：“你自己看吧。”
叶修低头看了看，果然只一眼，便愣住了。
他想了想，正色道：“所以来的人不是大眼找的那个？”
黄少天点头，说：“对。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不过那人今天压根没有来。”
长得一模一样有很多种可能。排除巧合的因素，剩下的一是双胞胎，二是人皮面具，三则是化装了。
双胞胎叶修那儿已经占了一头了，所以暂且排除。人皮面具这种多见于小说之中的东西黄少天没和它打过交道，暂时也排除。于是最后剩下的，就只有“化装”这一种办法了。
人类的化装技巧目前还没有出神入化到把一个人从头到脚原模原样地复制下来的地步。再加上之前道士在自己家里露的那几手，怎么看都像是有点本事的。于是眼前这位冒名顶替的道士，很有可能还不是人类。
叶修把手机揣回黄少天的兜里，问：“你有什么打算？”
“我觉得我们不能等。”黄少天说，“等机会上门太被动了。还不如直接开门见山地挑明，看看那个假道士到底是什么来头。”
叶修表示了解：“懂。你机会主义者嘛。”
“哎哎说正事呢。”黄少天听叶修口气这么轻松，顿时道，“严肃点严肃点。毕竟我们俩面对的是一个非人类，不好惹啊！”
叶修问：“你怎么知道不好惹？”
“万一呢？谁也说不定吧。”黄少天的危机意识根深蒂固，“万一我们戳穿他身份他一个暴怒直接把我们砍了怎么办？”
“你当冰雨呢说砍就砍？”叶修说，“他要是早想砍，今天下午我们看到他的第一眼他就动手了。”
“那也不一定啊，万一他觉得我们有利可图还可以留一口气呢？说不定我们就是他接近那个男孩的借口。”黄少天说。
叶修说：“照你这么说就更安全了。既然还得利用，那就不会下手。”
被叶修这么一说，黄少天似乎觉得也有点道理：“不过待会还是见机行事吧，只要把他身份搞清楚一切好说。”
叶修点头：“嗯。”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走廊那边的休息区。令人惊讶的是，黄少天居然看见那个道士坐在长椅上玩手机，手机界面好像还是微信。
“你……”眼前的场景太猎奇了，黄少天震惊地说，“道士还用手机啊？”
见人来了，道士便把手机收了回去。他看了看黄少天的表情，好笑道：“为什么不用？”
“道士不都是捏个诀，或者画个符就可以传话了吗？怎么到你这还用起手机来了？一点都不正规。”黄少天觉得这人更可疑了。
“方便啊。”道士理直气壮，“画符不要时间吗？一句话一张就没了，多浪费啊。”
“……”黄少天无话可说。
见没人说话，道士又开口了：“你们聊得怎么样？我现在能去见见那个寄生者吗？”
黄少天和叶修对视一眼，前者摇头，道：“不行。”
道士：“怎么？”
“你现在这个身份去见他应该不太合适吧。”黄少天说，“毕竟你又不是道士本人，我们也不好顺着你的意来了。你说呢？”
道士一愣：“什么意思？”
黄少天说：“装得还挺像……我朋友说他替我们找的那个真正的道士今天根本没来。所以你这个冒牌货是不是得解释一下自己到底从哪来的？”
道士闻言，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语气有些遗憾道：“露馅居然这么快，我还以为至少能坚持到明天吧。”
黄少天有些警惕地说：“给你三分钟解释清楚。”
“用不了那么长时间。”道士说，“这么跟你说吧，我是律令。”*
“什么？”黄少天没听懂，“什么意思？律令是谁？”
“‘急急如律令’总听过吧？”那人解释道，“后面那个律令就是我。”
这都什么跟什么？黄少天更不懂了：“你是说，‘律令’是个人？就是你？”
律令高深莫测地摇摇头：“非人，姑且算个小神吧。”
“那你到这来干什么？闲的？凑热闹？”黄少天问。
律令道：“奉命捉拿一鬼而已。”
“你？抓什么鬼？”黄少天觉得自己的常识都受到了挑战，“而且抓鬼这种事不应该是钟馗干的吗？”
“他忙啊！所以这不就叫我来代抓了嘛！”律令说。
黄少天惊了：“这抓鬼还能代抓啊？”
“为什么不行？”律令说，“你们打游戏的不也有代练吗，多正常的事情。”
打游戏的叶修无言以对：“……”
“……”没想到现在的神仙都这么接地气，黄少天也无言以对了，“好吧我懂了。”
消化片刻，黄少天又问：“那你是来抓谁的？难道是我们小区里的那个吗？不是吧，她一个小孩子，犯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
“不是。”律令摇头，“我此次前来是来抓‘变婆’的。解决你们的事情只是顺带。”
一个全然陌生的名字出来，黄少天已经顾不上顺带不顺带了，疑惑地问：“变婆是什么？”
“区区恶鬼一介而已。”律令说，“袭击对象通常是小孩子。不过这几年来受其他因素影响，习性也有所改变。”
“袭击小孩子？”黄少天一愣，“那那个离世的女孩该不会就是……”
律令点头：“有这种可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恐怕正是她前段时间回乡下的时候，才被这东西给缠上的。”
“但那孩子不是车祸死的吗？鬼也会开车？”黄少天有点接受不了。
“早年变婆有实体，并且伴随着难闻的气味，正常人看见都会远远避开，所以几乎很难伤到人。”律令道，“近年来变婆的体质有所改变。我虽不是亲眼所见，但也曾听闻她可以幻化人形，隐藏气味，甚至依附人身了。”
照这个说法，女孩与男孩的车祸，很有可能正是变婆寄附到司机身上，才酿成的大祸。
听完解释，黄少天讪讪嘟囔一句：“这么与时俱进啊……”
“我虽然不知道那个女孩为什么迟迟不去转世，但是她再逗留下去，变婆是有可能再次找上门来的。”律令说，“通常第一次袭击时，变婆不会先急着做些什么，而是会在她看中的小孩身上做上记号。”
三人这边简单交换了一下信息，时间已经悄无声息地迈过了一大截。
医院里很安静，几乎听不见什么人说话的声音。正当三人犹豫着是再回病房看看还是先离开时，身后那端的走廊里居然出现了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脚步声有些清脆，像是皮鞋的后跟碰到陶瓷地砖后制造出来的动静。
黄少天下意识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随即在不远处的男孩的病房门口看见了一位护士，估计刚刚的脚步声就来自于她。
像是察觉到了黄少天的视线，护士一手拉住病房门的扶手，没急着开门，而是偏过头来朝着他所在的方向不明意味地笑了笑。
两人隔着遥遥的距离对视了一下。黄少天的目光落到护士的脸上，停留片刻，情不自禁地眯了眯眼——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刚刚好像在护士的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幽绿色的光。诡异的颜色在昏暗的医院走廊里显得格外瘆人，再搭配上护士那僵硬又令人不适的表情，似乎代表了什么不祥的征兆。
然而当黄少天皱着眉想要看清时，那道暗绿的幽光却又一闪而过，消失不见了。
TBC
注：“律令，雷边捷鬼，行最疾。”——[明]张岱《夜航船》。
“令，音伶，律令，雷部神名，善走，用之欲其速。”——[清]顾张思《土风录》
传言律令是西周时期一个人的名字，因其跑得很快，死后为雷神所用。“急急如律令”即指“像律令一样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