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黄] 岁月重逢
情人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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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他。
真要说起来，我们快五年没见了。
小姑娘总有点怀旧情结，非得要在当年高中毕业的那天搞一个什么同学聚会也情有可原。不过当初沐橙告诉我会参加的人有哪些时，里面并没有他。
当时我也确实放下了心来。
聚会无非吃饭唠嗑，热热闹闹的中午饭一过，大家就声称各有各的事情要忙，一哄而散。
由于下午得跟楚云秀去购物，沐橙在和我分手之际很是认真地反复问了我：“你真的不一起吗？”
我当然摇头。开玩笑，我个大老爷们跟着几个女孩子家能干什么？
于是她也只能被楚云秀连拖带拽地拉走了，剩我一个孤寡老人在大街上漫步。
我不是G市人，除了高中三年在这里混完的读书时光，我对于这个城市的记忆也就没什么是学习以外的相关片段了。
所以我来到了当年就读的高中。
没到暑假，校园里还有学生奔跑的身影。
我在门卫室草草登记了个姓名手机号，那个当年经常对我吹胡子瞪眼的老大爷就大手一挥，放行了。
我在走之前还跟他来了个对视，想看看他在看清我的脸之后，还能不能想起我，毕竟当年我还是给他贡献血压的一大主力。我翻墙逃课途中被他发现，然后他拎着一根扫帚杀过来就要跟我决一死战的经历也不是没有过。
可惜对方没能领会到我目光的精髓，只是十分疑惑地问我还有何贵干。
我赶紧插兜走人。
没走两步我就听见操场那边传来跑动和篮球撞击篮框的声音，估计是有人在上体育课。算是被那些动静吸引，我方向一拐就晃荡了过去。
初夏的太阳挺烈，极高的日照亮度使得我没能看清那群正在打篮球的人的长相，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出来里面有一个似乎并不是学生——因为他浑身上下都没穿校服。
我被明晃晃的阳光晒得头晕，寻思着找一个有树荫的地方落脚。
趁着我转移阵地的空当，我又眯起眼仔细端详了一下那个格格不入的人。在那人仰头投三分的时候，我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
他穿着普通的白衬衣牛仔裤，长相倒是和我记忆中的差不离，如果换上套校服说是高中生我都能认。
想到这儿我又有点感叹岁月的不公，五年的时间愣是在我脸上一步一个脚印地落实了，怎么到他那儿就成了蜻蜓点水凌波微步了呢？
他高中就爱打篮球，好像还混了个什么校队队长当当，我记不清了，就记得特别招小姑娘。
不过我也纳闷，他是怎么跟那群学生混到一起打篮球的？我看这自来熟功力也是没谁了——但我也没资格嘲他，毕竟当年我跟他熟起来，也全靠他这来者不拒的性格。
我出神之际他又进了个球，一个扣篮后他整个人就挂在了篮框上，估摸着是想耍个帅，可惜现场没妹子替他摇旗呐喊。
这么一说，我想起他高中时还因此掰了一个篮框下来。就是因为他在上面停留太久，实在难为了这个老旧的篮球架，最后直接送给他个圈得了。
当时体育老师怒不可遏地索赔，他搭了一周伙食费后，对着我倒苦水：“靠！你说那玩意儿怎么这么不经挂！我不就是想摆个姿势看起来酷炫嘛，那谁还说要给我拍两张装装样子……结果！我方损失惨重啊次奥！”
我说：“你想怎么酷炫啊，拿美图软件加个特效？”
他冲我竖中指，“滚滚滚滚滚滚滚！你不安慰我就算了还他妈落井下石？是人？！我这段时间的伙食你还给不给包了？”
我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不少，回神后抬眼就见他松手落了下来，目光得意洋洋地一扫——
然后就看见我了，顿时他整个人都僵直了。
在他看过来的同时我就在想，我现在溜还来得及吗，会不会有点怂。
还没等我想明白到底怂不怂，他已经回头跟身边那几个人飞快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拔腿就往我这个方向跑过来了。
我被他这个动作搞得双腿钉在原地，内心努力半天都纹丝不动。
等到跑到我面前了，他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对我绕道走。于是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变成一种我无法领会的微妙。
“嗨，”然后他干巴巴地说，“好久不见啊。”
我应了一声，“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没几天，想着今天是毕业那天过来看看……”
“那怎么不来同学会？”
“啊？”他的表情变得有些迷茫，“什么同学会？我没接到通知啊？”
我一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沐橙肯定是顾及当我的感受，压根就没有知会他这件事。
气氛顿时变得尴尬，他肯定也跟我一样，很快就猜到是哪儿出了岔子。在我们俩的沉默中，不远处那群人呼喊和跑动的声音显得更加明显。
他左右到处乱瞄，明显是有话想说却不知道怎么起头。空气还凝固着，我突然想起当年我跟他在一块的时候，除了午睡，哪会出现我们俩没话说的情况？
最后在我认真考虑要不要转身就走，拯救一下他复发的尴尬症之前，他开口了：
“呃，你有空吗？要不要一起逛逛学校？”
我当然答应了，要没空我能跑这儿来吗。
他跟我并肩走过了操场，从一边的楼梯口进了教学楼。
下午各个班还在上课，一路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声说话，我竟然没有注意到我们俩正在往后面池塘的方向走。
等到我发现这件事时，那个水质终年浑浊的池塘已经赫然出现在我跟他面前。
这里并不适合我跟他单独来，因为我在看见这个地方的时候就会不可抑制地回想起当年某些事。我察觉到前方的他脚步顿了顿，很显然，他也一样。
毕竟我和他的关系第一次有了实质上进展时，这个池塘就是见证者。硬说是亲似乎不太恰当，只能说他当时啃了我一口。
如果以那天为起点来算的话，我和他曾交往过不多不少，正好两年。
说不清是谁先动心，反正我嘴上没边惯了，究竟是什么时候过的界也追究不上来。不过要说沉不住气的话，那肯定是他。正当我还盘算着明天要不要明示暗示一下他时，他已经抓住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把我约到教学楼后面的这里摊牌了。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他那时候的鬼鬼祟祟，也挺搞笑。
一路上跌跌撞撞地被他拽着，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让我喘口气，那时候早就放学了，我跟他跑到教学楼背后来，完全泡在了夜色里。
“你把我拉这儿来干嘛？”我问他，“不会是想杀我灭口抛尸野外吧。”
“哎哎你小点声！”他一副做贼的样子，“这大晚上的又没人，待会儿把门口那老大爷叫来了就爽了是吧！”
我说：“所以到底什么事啊？”
确认了周围暂时没别人后，他终于支支吾吾开口：“嗯，那什么，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件事，后来又觉得我在那儿干想也不是办法……”
几乎是他这个开场白一出，我就猜到他想说什么了。不过打断人说话不太厚道，我还是耐心听他说了下去。
“我就随便这么一说，你也配合配合我，随便那么一听就行啊！”他好像特别紧张，咽口水的声音我都能听清，“其实吧，我就是觉得我好像有点不正常，每天被你撩来撩去，非但不生气好像还挺乐在其中的……然后我想，要是排除我抖M属性的话……
“我多半、应该、也许是对你有想法了！”
得，这人估计是把长这么大以来积累的胆子都豁出去了。刚刚还让我小点声，结果自己后面吼得我都要耳聋了。
他看我笑，还有点急：“次奥你笑什么啊？我认真的！没跟你开玩笑！”
“不是，你现在就不怕那老头了？”
他顿时表情尴尬：“呃，音量刚刚没收住，我下次注意……”
我点点头，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说完了没啊？”
“靠！”他顿时一副想冲上来跟我干架的表情，“你居然还打呵欠！我刚才说一大堆算是白说了是吧？！给点反应行不行啊？Yes or no你总得表示出来吧？！”
“行了行了，答应你。”我解释，“这不是你刚刚的告白不太激情吗，我打个呵欠缓解一下睡意。”
他骂骂咧咧地嘀咕了几句，没听清，不过猜也知道是吐槽我的“不太激情”。
不过下一秒他就颠覆我对他的定义了——直接冲我扑了过来。
他扑过来以后具体想干嘛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唯一的印象就是一团黑影迎面而来，然后牙磕到了什么东西，最后就是他哀嚎一声，捂着脸蹲了下去。
惨剧发生得太快我还没准备好，我顾不上自己也挺疼了，赶紧蹲下去看他：“怎么样啊？磕哪儿了？”
“……嘴。”他泪眼汪汪地把手拿下来给我看，“肿了吗？”
我托着他的下巴就着月光看了看：“有点，左边出血了。”
他整个人瞬间就弥漫着一股忧郁的气场。
我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安慰他：“没事，第二天就好了。你下次搞突然袭击也得跟我说一声啊。”
他含含糊糊地从喉咙里应了一声。
我于心不忍，只能捧着他的脸，凑过去舔了舔他嘴唇上的伤口，果然一嘴铁锈味。
瞬间他整个人如遭雷劈。
“你、你你干嘛！”他一脸大写的目瞪口呆，“舔什么啊？舔什么啊？！”
我说：“不准啊？”
他被我噎了一下：“靠！要点脸行不行！想单挑直说！居然还反问我，要不是你我能出血吗？！”
“行，”我举白旗，“都怪我牙口太好，我回去就把牙都拔了。”
他估计是在脑海里yy了一下我牙掉光的样子，接着就在这种严肃的情景下憋不住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嘶——我嘴要裂了，妈的。”
我拍拍他的肩膀站起来：“别笑了，你不打算回家了？”
“哦对！差点忘了！”他跟着起来，“几点了啊？跟你耽误得有点久吧……走了走了走了赶紧，饿死我了我要回家吃饭！”
“这池塘的水怎么还这么臭？！”他在池塘边站定，有些不可置信地瞪着那池水，“里面养的鱼居然也没翻肚皮？抵抗力这么强？！”
“估计习惯了。”我走近。
他一时没接话，说完方才那句后目光就垂下来，看上去像是在发呆。
于是我又问：“想什么呢？”说完，我还推了推他肩膀提醒他。
顿时他一个激灵，瞬间回魂，猛地抬起了头望向我。
“呃，不是，想起了点事……”他解释到一半就发现没对，因为他发现自己大概有点重心不稳了，整个人不可抗地开始往池塘里的方向倾斜。
眼看他要一头栽进水里，我赶紧抓住了他的一只胳膊替他稳了稳。
他脸上的神情还停留在惊慌的层面没收拾干净，嘴里飞快地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我手没松，为了确认还加大了力度：“这么瘦，你在国外干嘛了？”
“还行吧，就是吃的不太好……”他明显不太想聊这个话题。
说实话，我也不想聊。
我跟他是在毕业那天分手的。
当时他站在我面前目光闪个不停，因为紧张或者别的什么，他说话的声音很小，语速却很快。我没听清，只零零碎碎听到些类似于“出国”、“不准”、“家里面”这样的关键字。所以即使我没能听完全貌，也能懂他的意思。
他有意对那两个字避而不谈，所以只能由我来捅破：“那分手？”
他嘴里的念叨立马停了。我跟他差不多高，他埋着头，刻意不让我看他的表情。
我注意到他的双手背在背后，我猜它们也跟我一样捏成了拳头。
然后他喉咙里“嗯”了一声，可能怕这样不够，他还开口说了声：“对。”
“行吧。”我舒了口气，“我知道了。”
他试探道：“那我——先走了？”
我说：“拜拜。”
这应该是迄今以前我们俩的人生中，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后来我也没去机场替他送行，单纯地觉得去了也只会平添尴尬。
再后来，他就带着我那随意到洒脱的二字告别，远走他乡。
毕业后五年我没有他的任何音讯。其他人也很默契地配合我，不在我在场的情况下提他的名字。
其实如果我想，我可以通过QQ、邮件，或者其他方式联系到他，但是我仍然抑制住了这种冲动。因为每到临门一脚的时候，我都会认为实在没什么必要。
今天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就把他的样子同五年前的那个他联系起来。然后我发现，其实他们没什么不同。
就连我内心的感觉也都别无二异。
跳过有关“过去”的话题，我换了一个当前的：“为什么回来？”
“就……该回来了呗！”他笑得不太自然，“主要是想怀旧一下！难得有空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对吧？你又怎么想到过来？”
“同学会，”我说，“沐橙弄的。”
“哦，这样。”他点点头，“那你怎么一个人就回来了？没和他们一起聊会儿天啊？搞特殊啊，这多不厚道……”
“聚完餐就散了。”我顿了顿，道出了真实原因，“还有一群月老逼婚。”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假的？这么狠？”他大笑，“敢情现在已经不只是过年回家得防着了，同学会也得注意啊！赌五毛绝对有郑轩！或者张佳乐！然后你就可耻地逃了？”
见我点头，他突然收敛了笑意：“所以说你——也被逼啦？没脱团？”
“是啊。”我老老实实回答，“一群人集火我一个，像话吗。”
“那你怎么不……找个对象？”
我摇头。他一脸迷茫，没悟出我想表达的意思。不过后来他也自顾自地低下头，笑得挺勉强地说了一句：“算了，我没资格笑话你。”
我问他：“什么时候走？”
他惊骇：“这么急着我走啊？还带催的？！”
他知道我肯定不是那意思，只是象征性跟我炸一炸。
“是啊！”我也很配合地陪他扯，“今晚的机票就我帮你订了吧？”
他笑，哥俩好地伸手过来勾住我的肩膀，然后道：“别光说我啊，你过得还行吗？胖了瘦了？我看你也没怎么变化嘛，还是这么的欠抽！”
脸上的笑顿时变得得意忘形，说完后他便打算把手撤回去。
我立刻握住他的手腕，对上他的眼睛：“不怎么好，给解决吗？”
他一愣，手上还在不断使劲想要挣脱我。
我手扣得更紧。在察觉到自己不认真起来是无法挣脱我的时候，他便干脆泄气了，认命般直接靠在了我身上。
他低着头，把头抵在了我肩膀上。
然后他开口：“操……你什么意思啊……”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我手松了，他却也没急着挣脱，只是松松垮垮地耷拉下来，挂在了我另一个肩头。
过了一会儿，他闷闷的声音又传来：“靠啊，不会是我会错意了吧？这么长时间我都习惯单箭头了，你突然来这么一出，我怎么感觉有点假呢。”
“我多认真，看我真诚的双眼。”
他说：“我还以为你——”
“包子给我做了测试。”我拍拍他的背，“他说我这星座挺专一的。”
“屁，我都知道双子是最不专一的那个，唬你呢这也能信。”他停顿一下，“……那我呢？”
“他说你这种人内心脆弱。”我替他解说，“就是玻璃心。”
他立马腾出一只手来，冲我竖了个中指。
我把他从身上撕下来：“那要我跟你落实一下吗？”
他哼哼：“我还是有点不相信，你打算怎么落实啊？”
我说：“啃一口怎么样？”
手机响了，是沐橙的电话。
他并肩和我一起往外走着。我接起来，应了声，发觉她那边有些吵。
“你在哪儿呢？我们在喝咖啡呢，人挺多的，要过来吗？”
我看了一眼他，道：“我这还有一个人。”
“嗯？谁呀？”她说，“你们俩一起来呗。”
“那我问问他。”
我放下手机，刚准备开口问他，他就一把把我手机拿走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然后光明正大地就说起来：
“苏妹子是我！你没忘了我吧哈哈！你看我能跟他一起过去吗？”
“我前天回来的，现在在学校呢，正好碰上他了，就顺路一起逛了两圈！现在正在愁找不到事干！”
“你们在哪儿啊，给我个地址？”
我站在他旁边，听不清电话那边的回答，只能看着他笑着跟对面又聊了几句。
树荫外的阳光落在他肩头，他一手握着手机嘴上聊着，却分了点注意力转过来，冲我眨了眨眼睛。
